洪水之后:涿州这座城

作者:任尚坤


(相关资料图)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涿州洪水逐渐消退。当地正加紧房屋、桥梁及水利设施修葺工作。

这是座依水而起的城市,就连它的名称也与水有关。

而日后的一场水灾,又让已湮没在尘沙、推土机、钢筋泥瓦和霓虹灯里的古城涿州重新走进公众视野,成为举国关注的焦点。

何为涿州?

水是涿州的第一张名片。依《说文解字》注释,涿,流下滴也。史料记载古涿鹿山,山泉下滴成溪,东南流为涿水。涿州因涿水得名。

而今,涿水已经消失,汇入了永定河。

一千五百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涿州境内的拒马河畔烟雨朦胧,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站在岸边,他想解开萦绕心头的一个谜,他想知道眼前的这条河是从什么地方流过来的,它又要流到什么地方?

三十年后,这个在雨中畅想拒马河的孩子写了一部名叫《水经注》的书。在现在涿州市西道元村的郦道元故居,仍旧留着一首由乾隆题写的诗:“千载郦亭传姓氏,先生合是个中人。”《水经注》记述了当时全国一千二百五十二条河流的具体流经情况和有关历史事件与人物,甚至神话传说,文笔隽永。它是公元六世纪前我国最系统的综合性地理著作。到明清时,对水经注的研究成为一项专门学科。

这部书到近现代引起了世界范围的关注。国际地理联合会认为水经注是世界地理学的先导。日本学者则称郦道元为最伟大的地理学家。

拒马河发源于河北涞源以西的山西境内,上游分南北二支,彼时称为巨马水。郦道元在《水经注·卷十二巨马水篇》中提到,此处水系发达河流密布。整部书当中,他也仅在这里记述了自己的家乡。

站在郦道元当年冥想拒马河的地方,现在有一座石桥飞架南北。该桥名为永济桥,其被古建筑学家罗哲文题为“中国第一长石拱桥”。史料记载,永济桥建于明万历二年,不过永济桥当下主桥是在乾隆年间重建,而非万历老桥。因桥拱跨度大砌筑采用了中国起拱技法,远望犹如一条虹带,清末民初起,“拒马长虹”也就成了涿州八景之一。

在涿州当地,还流传着一个略有些神秘意味的词:督亢。

盛夏,涿州古城南侧,有片鸟鸣蝉叫的田地。往年的秋天丰收时节,人们给那里的景色取了个名字,叫督亢秋成。而这个地方,也是后来载入史册的那副几乎左右了历史进程的“督亢图”描绘的地方。

只不过今年这个瓢泼雨后,督亢坡恐怕不短时间里会陷于一片泥泞当中。涿州有两千三百年历史,建制几度更名,到秦国设县。它整个演进过程,有两个名号曾经响彻南北,一个是范阳,一个是幽州。全唐一世,“范阳”和“幽州”开始频繁交替出现,始设节度使。

唐代张守节《史记正义》中记载,督亢坡在幽州范阳县东南十里。

涿州南部易县境内有条河,也是南拒马河的支流,名为易水。行军至此,嬴政踟蹰不前,因为他弄不清未来战场的山川地貌,对面即是燕国的南部边境。兵已临城下。此时,荆轲送来了当时还是燕国属地督亢的地形图。督亢原是一片沼泽,农业并不发达,燕国修渠引水,沼泽变成了良田,其水利系统后来为秦军北进解决了粮草供应问题。

“十八省通衢冠盖如云,斗大一州供忆苦,”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农业社会,中国人的历史也是部治水的历史,解决好水患是昌盛的关键。

涿州的第二张名片是位置。现代地图上,涿州与北京大兴区、房山区接壤,市区距天安门70公里,距大兴机场56公里,距天津市170公里,距保定市100公里,可以说是北京的西南门户。

但要不是这次洪水,很多人知道涿州,是因它是京广线进京前的最后一站。

对外的宣传片中,涿州称旅游资源丰富,出过270位历史文化名人,与北京地缘相接,人文相亲,自古便是京畿辅郡。

华北冲积平原沃野千里。乾隆曾称“督亢广衍旧膏腴”。京杭大运河南起余杭,北到涿郡。背靠山,辖内有河,而涿州在中国版图上的位置,又连接东西、沟通南北,是不可不争的军事要塞。这也意味着,它在历史上,一是乱,之后有治,二是相对开放,信息流动。

传说黄帝大败蚩尤的那场涿鹿之战是在这里打的。汉朝桓宽在《盐铁论》中描述,燕之涿蓟富冠海内,为天下名都。只是好景不长,在如今涿州西南,有个忠义店村,当地有一首小诗广为传唱:

“小店尤名义,居民半姓张。时时有云气,往往接楼桑。”

从忠义店村向南三公里,坐落一个叫大树楼桑的村子。据涿州志记载,楼桑和“小店”是刘备和张飞故里。东汉末年属于中国历史上最动荡的一个时期,据统计,当时人口曾下降到史上最低点。涿州有刘关张的庙宇。居住于“小店”附近的老者仍能张口咏出一首打油诗:

有治则有教化。2000年,韩国前总统卢泰愚在“世界卢氏源流研究会”上致辞,讲“范阳卢氏”使涿州名扬天下,涿州是世界卢氏祖先的基地。除卢泰愚外,韩国前总统卢武铉也自认为卢氏后裔。

卢植是范阳卢氏始祖。他也是刘备和剿灭黄巾军的公孙瓒的老师。曹魏时期,卢植之子卢毓辅佐了五位君主。卢氏也逐渐成中国古代四大家族之一,后代里还有初唐四杰中的卢照邻、六祖禅师慧能等。

这些是涿州的过去,也是这座城仍在反复讲述的故事。

至于它的现在,在很多到访的人看来,这座小城稍显没落,丰富的人文历史资源并没能充分转化成现代旅游产业,“涿州八景”等往昔的代表性景致也较为沉寂,它的发展潜力还有待发掘。

尽管涿州是座由保定管理的县级市,但它距北京不过25分钟车程。2022年7月,随着京涿城际高铁的开通,涿州作为环京城市圈的位置进一步被强化。2017年以来,涿州是环京地区鲜有的不限购区县,可即便如此,在涿州本地人看来,相比其他地方,涿州的发展步伐还是慢了,当地没有大型开发商,前来购房的人也并没有那么多。

在一些当地人眼中,和同样毗邻北京的廊坊相比,涿州的历史文化或强于廊坊,但城市基础建设则要逊色。或许是受到地理位置的限制,涿州毗邻房山的大部分地区为农田和村落,受北京辐射方面,涿州不及北三县,受新机场的带动作用不如固安。

这可以说是涿州当下遇到的尴尬所在。此次洪水淹没的图书企业聚集地,其驻地全称是北京西南物流中心涿州园区。严格来讲,物流园仍是北京的一部分,涿州的位置让他成为首都产业外迁的选项之一。

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从2010到2020十年间,涿州常住人口年均增长率为1.02%。目前,涿州已处于人口净流出状态。2022年末,涿州市常住人口65.52万人,比2021年末减少了7300多人。

涿州的第三张名片,在笔者看来,是两座塔。从北京出发一路向南,出南六环约30公里,进涿州城区不久,远眺可见双塔塔顶。

这两座塔被并称为辽代双塔,据史料,其一为智度寺塔,建于辽太平十一年(公元1031年),俗称“南塔”,共5层,高44米。其二为云居寺塔,建于辽重熙六年(公元1037年),俗称“北塔”,共6层,高56米。梁思成在《中国建筑史》中写道,云居寺塔以偶数为层数,颇为罕见。

两座塔位于涿洲城北,二者相距约260米,均为仿木结构,是我国辽塔中保存较少的楼阁式塔,也是研究宋辽时期建筑的重要实物资料。从时间上,涿州双塔比山西朔州的应县木塔还要早建约20年。

立于塔顶,从窗口望去,方圆二十里尽收眼底。智度寺塔和云居寺塔曾在傅作义战涿州时作为敌情瞭望所,遭受了炮击。1976年受唐山大地震影响,两座塔均有不同程度毁损。两塔均经过多年修葺。

从外观看去塔没有太大异样。古涿州有八景,“双塔晴烟”居第一。这说的是在晴朗天日,双塔顶部周围能看到几缕青烟。史册有诗记:

丰碑犹自纪金辽,双塔凌增逼九霄。佛火不明铃语寂,晴烟几缕逐风飘。

除了双塔,涿州更有不少古建、牌匾,其中有乾隆皇帝题过句:日边冲要无双地,天下繁难第一州。只是,历史的璀璨或仍无法点染现在的落寞沉寂,和渴望。

因为有过去,所以是涿州。但涿州更期待未来。水波滔天。这依然是座美丽的城市。意大利的马可波罗当年把它称为“大而美丽之城”。

洪水过境,希望这座京畿小城尽早恢复生机。

关键词: